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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好景艷陽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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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原香在七年間長大了不少。

作為張家大小姐,這小姑娘,自然有一種優雅從容氣息。她衣裳未必都是最華貴的,首飾也不見得如何耗費金玉人工。可是一年四季一日二十四個時辰,隨時看上去都是最得體,最舒適的。這一點說著容易,想做到頗有些細瑣了。

又有一點,張家是道士世家。什麽采日華,攝月精,學龍摹虎,導引行氣,甚至於服食丹藥之類……這些都是張家的家傳裏相當精化的一部分內容。自古以來,“張天師”這稱呼,除了是皇家籠絡道門的尊稱,本來也含有權貴們向張家請教養生內容的這一層含義。這天下——哪有不想長生的人!

張原香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。富貴之外,多了一份天然味道。所謂“幽人空山,過雨采蘋”。道滌天真,可謂——佳人。

這佳人,如今豆蔻年華。舉止輕聲,語笑遲。起立坐臥,就是最挑剔的人也得讚一句大家閨秀。

只可惜,眼下的場景可著實狼狽了些。

…………

這兩輛馬車對面行駛,蹭了一下,恰好蹭掉了門簾,又撞壞了前面一側的輪子。

張原香幾乎是從裏面掉下來的。她沒爬起來就先掩了面,又想側身避一避——又發現這是摔到了路中間,哪裏能避?往哪裏避?

張原吉從馬上跳下來,就氣沖沖和人討論去了。一時間,竟沒發現他妹妹此時的窘迫。

張原香只覺得四面八方全是眼睛。真是從小沒有被這麽多人註目過。簡直想哭。又因著多年習慣,表面上還是端莊樣子。其實心中真是委屈極了。

這時候,突然就有個披風從天而降了。

…………

景真從樓上匆匆跑下來。他只覺得心跳的極快。

他方才,從樓上一眼望去。當時就認出了這人。卻不知道他自己,怎麽竟慌慌張張跑下樓來。

等等,想一想,他準備……做什麽?

對了!先把兩邊勸解開,總不能,站在大街上吵。

…………

張原香接了那披風趕緊裹上。裹了一半兒,又有點猶豫。忍不住向前看了一眼。這人是誰,會不會……不妥當?

兩難吶!是裹個陌生男人的衣服,更不妥當?還是站在大街上被人隨便看,更不妥當?張原香一時之間拌住了。都沒想到他車廂裏就有自己的衣裳,拿一件出來就好……

此時這小姑娘一伸頭,恍惚看見個人影兒,有些……似曾相識。張原香受了驚嚇一樣,連忙垂了眼睛苦苦思索。

就聽見一管清朗悅耳的好嗓音寒暄道:“張公子別來無恙?隋公子好!前日才別,不料今天又遇到了哈哈!”

張原香心中一動。聽過這個聲音!難道,是他?

…………

那隋公子,相貌倒也算堂堂。不過這少年養的有點驕縱了。素日裏都是“京城一霸”的。傳說中“無理攪三分”說的就是他。

今兒居然和別人的馬車撞了,這可不是一個大吵一通的機會?連路過的行人都捏了把汗呢,沒想到,他見到景真,居然好像老鼠見了貓,竟是匆匆一行禮,扭頭落荒而逃了。

這事兒說來也巧。前日一群少年公子在聚芳齋宴會。這隋公子和景真都曾經參加了的。席間,這隋某人逃席一會兒,他做了個……不太好說的事兒。沒料到,竟是被景真當面撞到。兩方再見,都有點尷尬。

這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把柄。隋公子想起來就有點臊。或者實在不習慣這感覺,竟是扭身跑了。

張家人哪知道這段緣故。

來接張家兄妹的京城下從門給張原吉介紹了兩句隋公子來歷。正在鋪陳誇張呢,人都跑了。當時看待景真的目光,就像是在看什麽高深莫測的人物了!

張原吉心中也送了送。大街上和地頭蛇吵架這不算什麽好打算。只是他面上有點為難——他沒認出這人是哪個來。人家卻認識他!

張原吉覺得不能掉了張家的面子,口上是連連道謝呢。心下卻懷疑對方怎麽會認識自己,又不好意思問。於是邀請對方什麽時候赴席當面感謝之類……

景真笑容滿面地跟他扯,一時間居然也沒發現自己還沒做自我介紹來著。這個,卻是疏忽了。

他餘光看見,旁邊張家人整理好了馬車,張家小姐準備上車。就忍不住想喊。註意力都在那邊呢!想喊,又猶豫。張原香恰在這瞬間站立了,回眸一望……

景真就楞在那裏了。

此時人在大街上——車如流水馬如龍。這,本來是極為喧囂的場景。可是,那喧囂,似乎被什麽東西擊中了,沈澱下來,清澈下來。然後,好似身遭,都換了一個地方。

——只疑身在武陵源。

咫尺玉人在眼前。

怎當他,臨去秋波那一轉。

這劉郎,透骨髓相思病染。

…………

張原香臨上馬車前,終於沒忍住看了一眼。哪裏知道,就因此種了一段姻緣。

她只是有點意外,自己居然猜中了。居然,還能在隔了這麽許久後,一眼認出這人來。

甚至,她還記得他是景先生的侄兒。說起來——景先生,也是多年未見了。

景家的情況,張原香也曾聽人略說過幾句:

景家在前朝就是有名的大商人了。

他們家資助太祖起兵,本朝定鼎後,一度是數一數二的大商人。怎麽說呢,從南到北,人們交流買賣的鹽是他們家的,煤是他們家的,當鋪是他們家的,生絲是他們家的,船舶水運似乎也是他們家的。一個普通人不管貧富,衣食住行樣樣都能和景家拉上關系——富可敵國,估計也不過如此了!

不過,當時在景家上面,還有個更著名的沈家。這一家與景家很類似,不過當年與太祖的聯系更密切些。後來竟是連鐵器生意也做的。歷朝歷代,鹽鐵都是官賣。僅這一點,就能想象許多。這沈景二家巨富顯赫一時。沈家在南,景家在北,名聲婦孺皆知。甚至比得上開國軍事劉伯溫,那麽出名了。

只說景先生——那是在這樣的家庭中,培養出的獨生女兒!真真是千寵萬寵。摘星星捧月亮不在話下。景先生請了極好的教師來教,她又有天資,又勤奮——當時就是名動本朝的才女。一家有女百家求,簡直踏破了景家的門檻。

沒料到,某一日,這景家就突然把家給敗了!真是……呼剌剌一下子就四分五裂了!誰也說不上,怎麽就會那麽快!

據說最先是景家家主病了,他那個兒子又守不住祖業。一群族人等不及,撲搶上去把他們家的產業分了。然後經營不善,幾年內就倒閉了十之四五。只是景家那家主倒好起來了,看見這等場景氣得回淮陽老家了。最後幹脆天下行蹤不定做閑雲野鶴去了,只不想見到這群後代。只可惜景先生,也因為發生了什麽,幾番周折,最後,竟是被張家請去作了教師。

張原香想起這些,唏噓一回。

突然,又生了念頭:

算起來,景真大約就是那位景家家主的孫輩了。

…………

景真回到樓上。一群人原本擠眉弄眼,準備壓著他問出個究竟的:平時怎麽就沒見著小子“英雄救美”?什麽時候看上的,居然敢不跟兄弟們說!

結果有人跟他說話,景真這貨一張口上句不接下句的,抽冷子還嘿嘿癡笑。終於把所有人都嚇到了。

姚卷臨嘴快:“不就是個女人?你看上就娶回來——對了,你不是把那些捉女婿的都拒絕了?”

景真一個激靈醒過來了,連連擺手:“說什麽呢!不可破壞別人閨譽。多少也算是故人。我可沒有這個想法,嫁娶這事情得等長輩做主……”

崔霖嗤笑一聲:“兄弟我從來沒見你跑那麽快,還主動湊過去跟隨公子解釋……”

景真一本正經臉:“扶危救困那是我輩本分……”

沐威也忍不住插了口:“說了半天,這是哪家的?”

景真望天望地不答。又東拉西扯妄圖轉換話題:“別問我了……崔兄你家裏聽說也在找人給你說親了?”

眾人都知道他性情,約莫這是問到點兒上了。眼睛一亮,就一齊追問起來。

景真受逼不過,無奈應了:“張家的……對!龍虎山張家。”

房間裏先是一靜,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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